当前位置: 清风网主页 > 综合治理 >
综合治理
《盛 宴》
时间 :   2022-02-16 09:59 来源:   清风网 作者:   周满荣 一审:周满荣   二审:宁基   三审:周秋连
己亥年,一进腊月门,我就告诉弟弟今年要回家陪父亲过年。
 
在乡下,过年是很盛大的事。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我和妻子就回到了乡下。走向弟弟两年前翻修过的新屋,感到这个年的气氛很浓,他早已在堂屋门前的墙檐上悬挂着四个大红灯笼,大门两侧贴着“旧桃换新符”的春联,仿佛春晚的舞台,鲜艳的红色令屋前闪耀着年的喜庆。
 
弟弟边把我们迎进屋去,边对我说今年的年不同,要让大家吃好,一定会把积攒了一年的好东西,诸如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拿出来,让一家人大快朵颐。我说这样太破费,他说春耕夏锄,秋收冬藏,铺张一点冇关系,也算是善待自己。
 
凳还没坐热,弟弟喊我一起走向堂弟家,一路上,他的脸庞一直泛起得意的神色。我们从侧门拐进堂屋后的猪圈边,看到猪圈右边角落里躺着一头身上长着黑白花斑的香猪。这头猪是年初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为的就是过年嗷嗷地宰了,让一家人吃起来油而不腻、溢着淡淡香味的香猪肉好好过瘾。那一年买回猪仔,弟媳做饭炒菜下料特意猛点,经常半锅米饭和油腻的剩菜天天成为香猪的佳肴。
 
腊月,家家户户都要自家杀过年猪,弟弟家也传承着这个传统。下午,村里的屠宰员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忙碌了两个多小时,香猪肉和猪杂便摆在堂屋铺着的门板上。弟弟那双油腻的手又是掀来又是翻,盘点着,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那堆曾经消化剩饭剩菜的器官即将被人的器官消化,腹语说可做几个好菜。接着他的眼睛又盯着那些带着温度分成四大块的猪肉,以及失去了温度被剁成两分的猪脑壳,盘算着能弄出几个菜来。
 
过年,饭桌上有一道菜是必不可少的,那便是鱼,或清蒸,或红烧,或油炸,或水煮,有鱼,则意味着“年年有余”。今年的鱼,是弟弟自己家放养在鱼塘的鱼。前两天,他带着侄儿抬着抽水机把鱼塘的水抽干,塘底只有半米深的浊水时,那些受惊的草鱼、鲢鱼、鲤鱼乱作一团,水花四溅,像爆米花在拼命地翻腾,乳白色的肚皮时而在不深的水面显露。
 
捞上来的鱼用尼笼袋装着,为了不走胆影响鱼的鲜美,侄子骑上摩托车快速送回家倒在一个深一米左右的黄桶里,加上清水让鱼先行漱漱口和肠道,把泥巴和吸进肚内的沉积物慢慢吐出。干净后,在屋前的自来水龙头下摆一块砧板,用刚刚磨得锋利的菜刀去鱼鳞,掏鳍巴,再一条一条地剖开。掏完鳍巴将鱼提起来,舀勺清水灌进鱼嘴,血水和泥巴顺着鳍巴处流出来。然后一块一块地剁好,鱼头剖成两半,一起放在一个铁盆里,拿一把食盐将鱼块和鱼头擦拭一遍,待盐慢慢浸入鱼肉之中,鲜美的鱼才会不失味和鲜。
 
老父亲从小就喜欢吃油炸鱼。弟媳在灶上架好铁锅,灶膛的火烧得旺旺的,待铁锅内的水分蒸干,再倒上年内新榨的香油。油烧开后,把鱼块轻轻地丢到油锅内文火慢炸,当鱼块不断翻动变成黄色时捞出,倒出锅内多余的香油,放入蒜、辣椒等佐料爆炒一会,再把捞出来的鱼块放进锅,快速翻炒几遍,刹那间,辣椒、鱼、蒜浓浓的香气漫溢开来,令人垂涎欲滴。
 
准备好的两条鲤鱼用来清蒸,放点姜丝,豆豉即可,喜欢这种做法的小孩子可以把刺轻松地挑出来,一饱口福。蒸鱼是用那种小型蒸笼,当鲤鱼在适当的时间里经受高温的蒸煮后,那弥散的热气像屋前兰河上的晨雾时,便完成了这道佳肴的制作。
 
生活越来越好的乡里人,过年,少不了杀鸡宰羊。鸡是放养的,每天啄食稻谷,红薯和青草,肉嫩皮细,吃起来有种像蜜水一样令人回味的味道。羊也是自家喂养的,品种为本地山羊,毛发棕色和黑色,两只长长的角稍稍弯曲,在弟媳当做香猪一样整天用大米,谷糠,菜叶,红薯精心喂养后,十分的肥壮。
 
吃羊肉,可以抵御寒气。不知得到谁的真传,为了剔除羊肉的膻腥味,杀羊前,弟弟给羊灌了一些用草根浸泡的药水。
 
羊肉或炖或煮或火锅,不管哪种方式,有原汁原味的羊肉汤为上乘。弟弟杀了羊的那天晚上就用文火炖了一宵的羊汤,色如牛奶,其味鲜美。要想羊肉的滋味自始至终那般纯正,弟弟主张用火锅。置在方桌中央的老式火锅,木炭燃烧后扯着蓝色的火焰,“吱吱”地响着,一缕缕淡淡的烟雾和炭灰从锅底窜出在空中飞舞,旺盛的火苗映红了我们的脸,扑鼻的香气刺激着我们的味蕾,一个个心里平添了几分兴奋。今日的锅底为熬了一宵的原汤,里面放入从网上购买的佐料。弟媳刀功了得,一脚羊肉被切成纸样的薄片,三分肥,七分瘦,红白间杂,附带羊杂,足足有一脸盆。
 
吃草和熟食长大的羊,其质鲜美香嫩,不腻不膻,我们的心绪满怀,用筷子夹紧羊肉片在沸汤里轻轻地涮几下,捞出后送进嘴里,满嘴的羊肉鲜香味在萦绕。丢在锅里的羊杂,在羊肉吃完后便可捞上来吃,肉嫩味美,吃一口,满嘴弥散出浓浓的香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兴奋的弟弟神神秘秘地说,“煮羊肉只能放浓香型的高度酒,酱香不宜,黄酒容易串味,啤酒压不住羊肉味,自家的米酒太寡淡。这个秘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这个火锅羊肉,老父亲虽然吃得不多,可吃得高兴。
 
鸡,是弟弟自己动手杀的。过年的鸡不用炒,着重考虑没有几颗牙齿的父亲要吃得烂,吃得好,吃得饱。用自家生产的红薯粉条炖,炖好的鸡和粉条透出一家人那份“长呷长有”的期盼。
 
为了留下一份悬念,弟弟把一份佳肴早早地剁成小块用保鲜袋装好放入冰箱中。几道菜出笼后,他才开始做这道少有的菜肴。这道菜先用高压锅炖一会,再倒出沥干水,在锅内倒上油,烧开,再把蒸过的食材倒入锅内爆炒,加盐和适量的辣椒、蒜、花椒、水。我凑到灶台前想看个究竟,十几分钟,闻到了香味,就是猜不出来。我琢磨一会,没有答案,于是拿了双筷子伸进锅里夹了一坨肉放在嘴里咀嚼后,只感到一股莫名的味美。弟弟还是不想过早地暴露这道美味,用带笑的双眼看着我。我故意用手捂着嘴巴,皱着眉头,面容作个怪状,摇摆着右手,大声说,“这是什么菜一点都不好吃。”弟弟看到我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张着嘴,伸手用勺子舀上一坨肉放入嘴里,醉酒似的说,“太味美了,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吃腊肉,是我们乡里人悠久深厚的美食传统。众多的腊味,都是乡里人自己饲养的土猪肉薰成的。每年的腊月上旬,乡里人就把自己家饲养的肥猪杀了,一块一块地剁下来用棕叶串着悬挂在灶膛上方的木梁上,经过旺旺的柴火日积月累的薰烤和自然风干,这些浸透雨雪风霜天光的腊肉,一片黄亮亮的成色,望上一眼,唾液就在舌头上打着转儿。过年时的腊肉,腊猪脚,腊猪小肠,和猪血丸子是绝对不会少的。晚上,一家人像许多年来一样挨挨挤挤地围坐在烧着旺火,煮着甜酒、菜肴的灶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灶台上的锅碗瓢盆,一脸灿烂地说着话。一会儿,铁锅内咕嘟咕嘟地响着,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透过乡村里小雨漫漫的夜晚传向屋外。
 
雄鸡叫过三遍,我们把老父亲接起床,侄子给他爷爷倒水洗脸后,扶到灶前坐等色香味俱佳的佳肴出锅。没过多久,天光从窗户和门缝中透进屋来。这时,各种菜肴都在有条不紊的蒸煮之中。吉时已到,碗筷盘碟盏悉数摆好。为喜庆,侄儿推开堂屋门在廊檐下燃放起鞭炮和烟花来,早年听爷爷说过,乡里人过年没有鞭炮和烟花,就不算真正的过年。我们的烟花响过之后,左邻右舍也开始吃年夜饭了,一时间,半边街巷鞭炮齐鸣,烟花冲天,夜空被映得亮亮的。放完鞭炮烟花回到充满香味和温暖的屋里,弟弟站在神龛前模仿过去奶奶在生时过年那样,烧纸燃香,倒酒举杯,一杯酒敬天,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二杯酒敬地,望来年五谷丰登,三杯酒敬列祖列宗,愿先祖护佑我们岁岁平安。
 
一家人落座后,侄儿把堂屋的所有灯光打开,只见门页上贴着美丽的大红“福”字,十分的博人眼球,屋顶吊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橘红彩灯闪烁其中,一种火红的年味充溢并温暖了屋子的每个角落。我们正沉浸在欢天喜地的氛围中,满满端端一桌好菜已上齐。父亲刚想说话,侄孙女群宝立即进入一种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虔诚状态,举起拿着筷子的手,声情并茂地数着,“蛋卷,墨鱼肚片汤,驴肉,腊肉,红薯粉炖鸡,米粉肉,鱼,年关萝卜······”见美味可口的菜肴,互道好胃口的喧嚣声渐趋安静,一片安逸祥和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堂屋。弟弟熟练地把一瓶好酒打开,首先给老父亲倒了一杯,在父亲说“开始”的瞬间,喝甜酒的端着碗,喝高度酒的举着盏,把盏碰杯,欢言笑语。碟中的蛋卷金黄金黄,仿佛一层层融化的月亮。油汪汪的一钵新杀猪骨熬成的老汤里有切成丝的墨鱼和条状的猪肚浮现。喷香的腊肉蜡黄锃亮。滋味鲜美的驴肉热气腾腾。年关萝卜软软的,白玉一样,别有风味。父亲用调羹舀起我们给他搛到碗里的蛋卷缓缓送进口里,轻轻嚼着,看上去非常的可口美味。
 
一家人就这样喝着、吃着、说着、祝福着,喜气洋洋地享受着前所未有的盛宴,在充满自然味,人情味的年味中走进新的一年。(综合整理:张录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