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指着楼角篱笆旁的绿色叶片说,这就是落葵,也叫木耳菜。
徐徐秋风里,它静静地攀爬在母亲的篱笆上微微地笑。“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葵多以美好的意向呈现,古时曾被奉为百菜之王,叶片嫩滑鲜爽,白居易《烹葵》形容葵菜“绿英滑且肥”。美食家苏东坡也曾特意写诗赞葵:丰湖有藤菜,似可抵莼羮。这什么美食一到了苏东坡的笔下,就更让人垂涎。
可是时间的一切事物有兴盛也有衰微。随着烹炒的方式的改变,食葵也渐退出餐桌。倒是葵家的亲戚,如今都戏剧地变成了花朵,如蜀葵、木槿、扶桑、芙蓉等等。只有秋葵和落葵还仍旧执着地坚持蔬菜的本色。
落葵得名,大概是因其常蔓延于篱落之间。相传它的叶子最能承接露水,常年被露水滋润,故而叶片才会生的格外鲜美肥嫩。水灵灵的、嫩生生的 ,青色经络清晰,让人仿佛看见整个夏天的阳光。母亲说炒落葵叶子要糯软至好,味道鲜美得很。不过她不叫它落葵,只叫它木耳菜,就像叫我的名字,只叫“二妞”。
“采落葵要一片片地掐。嫩叶片,一次掐一把就够了。”母亲说采摘时用指尖采,轻轻的放到小筐里,一片,又一片,敦厚的叶子,特好玩。简媜说,摘落葵可是要拿着大篓子,一直摘到日暮黄昏才歇手,“欢愉地像诗经时代的女人背一大篓野菜回家”。
八、九月的落葵,便如女儿家一般开了花,初白后红,白里透着淡淡的紫。渐渐地,蔓上结了累累的小果子,圆圆的,最初绿色,熟了深紫黑,小葡萄一样。我会掐破了涂指甲,涂嘴唇,甚至在白纸上画画。洇染后的果汁会变成红色,如果不小心弄到了衣服上会挨母亲训斥,因为怎么也洗不掉。
古人把这些缀于嫩茎上的紫黑朱果称为“胭脂豆 ”。南北朝医家陶弘景说,其子紫色,女人以渍粉敷面为假色。一个“假”字,借出天地色彩,令人遥想,这小小的胭脂豆,究竟曾涂抹过怎样俏丽动人的脸?
“口红藤菜子,不用市胭脂”,挑了少许的胭脂豆在手心里,沾了些露水慢慢揉开,洇在腮颊上,便见白嫩嫩的脸蛋上嫩红轻朱,生生儿从皮肉里透出来,如同染了几缕四月的华信风,说不尽的桃笑李妍。如果拿落葵种子的汁液染信笺,定不亚于薛涛的桃花笺。
九月,落葵的叶子依然肥厚,枝蔓的尽头已然缀结胭脂豆。多念几遍这些胭脂豆,心头竟生出些许宋词的婉约美好味道。落葵,这个从诗经时代走来的古老菜蔬,于历史的砖缝里,于美人的姹紫嫣红胭脂中,斜出一支青绿叶蔓,低调内敛,敦实朴素。(董全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