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台,每当从古诗中读到,脑海里不由得涌现出冷月如霜、银风凄厉、马嘶驼鸣、大漠烽烟的画面,还有那将军横戈马上、战士冲锋陷阵、敌寇望风披靡的场景!轮台,有太多的古迹值得去看一看,有太多的古韵值得去品一品,有太多的古雅值得去怀一怀,有太多的古朴值得去追一追。那么,让我们从中去寻觅轮台的历史线索及历史演变吧。
轮台最早记之于史籍,就在司马迁的《史记》里,那时称之为“仑头”,《汉书.张骞-李广利传》也记为“轮台”,颜师古作注时就说明了:“轮台亦国名”。可是《西域传》中记载西域诸国时,其中却没有这个国名了。但记贰师将军李广利讨伐大宛时,则又有较为详细的记载:“至轮台,轮台不下。攻数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猜想了,《西域传》不载轮台,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它已于公元前102年被李广利攻破!
轮台县,今属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其简要历史沿革,大体上可作如此说:轮台国于汉太初三年(前102年)被李广利所灭;汉宣帝本始二年(前72年)复国为乌垒国;西汉神爵二年(前60年),境内设西域都护府,历时72载,统领西域诸国;唐时属龟兹都督府乌垒州;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改置轮台县,民国时期先后隶属阿克苏道和焉耆专区;1960年隶属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近日读史读诗,对轮台有汉唐之辨,才加深了许多印象。
历史上轮台之负盛名,就在于开肇了有汉以来屯垦戍边的伟业。现在我们都知道,西域屯田之始,即从贰师将军李广利西征而起。公元前104年第一次征大宛,经两年余,汉军败而归内地,李广利率兵退回敦煌,西伐大军仅余十之一二。李广利当时向汉武帝(公元前141—前87年在位)报告说,“士卒不患战,患饥”。当时汉军攻大宛的起因是,汉武帝慕大宛国“汗血宝马”,呼之为“天马”,派遣使者带了重金去求购,大宛国国王非但不与通好,还夺了金马、杀了使者,并且扬言要与汉朝作对。汉武帝认为天威受损,且折人失财,于是就派遣大军征伐。后来,梁朝简文帝有诗《从军行》道:“贰师惜善马,楼兰贪汉财。前年出右地,今岁讨轮台”,写的就是这件事。李广利虽然初战失利、损兵折将,从战争的角度看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由此却认识到长途征战没有吃的喝的用的,没有强大的后勤保障,是行不通的。但那个时候的西域,相对于内地来说,真正是山川阻隔、路途遥远,而且诸国未服、敌意甚深,要保障给养、供应大军,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是到了公元前102年李广利二次西征的时候,虽然扫灭了轮台、大宛等国,使汉朝威震西域,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其巨大的——当时是依靠河西屯田区的供应,捐五万之师,费亿万之资,经四年之劳(连同第一次西征),才达成这样的目的。而第一次远征时,大宛王当时总结战胜李广利的经验是,“汉去我远”,征讨“常泛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无奈我何”!正是有了这样正反两个方面的教训,余下的问题是:巩固成果,经营西域,开疆拓土,扬我汉威,当务之急就是力行屯垦、自我保障,以满足汉军长期驻守所需的供应。故左宗棠后来深刻总结道:“历代之论边防,莫不以开屯为首务,或办于用兵之时,以省转馈,或办于事定之后,以规划久远”。
转年间,即公元前101年,汉武帝令“自敦煌西至盐泽(今罗布泊),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今尉犁县)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这是汉代在天山以南的第一个屯田点,也是西域都护府的雏形。但那时规模甚小,其屯垦所得谷物等,满足朝廷干部出差、来往商人接待,马马虎虎还能对付,供应大军则远远不济。这之后约30多年间,西域诸国之间,汉朝与西域诸国,争斗不休,互有胜负,但汉军始终顽强抗敌、坚持到底,并没有退回关内。
一直到了汉宣帝(公元前74—前49年在位)时,也就是公元前68年,朝廷“遣侍郎郑吉、校尉司马熹,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欲以攻车师(今吐鲁番)”。并把屯田士卒增至1500人。之后规模日益扩大,最兴盛的时候,轮台、渠犁曾“置校尉三人分护”,屯垦的士卒达到3000余人。汉代时规定,每个士卒垦田需达到20亩,如此算来,总共可达6万余亩。到了这个时候,轮台、渠犁垦区就成为了汉军在西域的一个重要军事基地和后勤保障基地。需要指出的是,早在汉文帝(公元前180—157年在位)时,大臣晁错向文帝上了《守边劝农疏》,提出用经济措施鼓励移民,用移民实边的办法抵御外患,被文帝所采纳。不久后,晁错又上《募民实塞疏》,对如何安置移民生活提出了具体的措施。汉文帝认为很好,并作了重要批示:“募民相徙以实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甚大惠也”。晁错与汉文帝画备边策,不过二事:其一,即徙远方以实空虚;其二,即制边县以备敌国。这就是屯垦戍边的最初来由。后世诸多屯田实塞的治国方略与定边良策,都概由此来。
史书记载,汉以后诸朝代,对西域的管辖时紧时松,仅东汉一代,就曾经三绝三通。到了184年,中原中央政府已经彻底失去对西域的控制。至唐,复始兴盛。但唐时轮台,不复指天山之南之轮台,而是指位于北疆北庭都护府所辖轮台县。《通典.州郡四》介绍交河郡(遗址在今吐鲁番市郊)载:交河郡“北至北庭都护府四百五十里……西北至北庭轮台县五百四十里”。与之相佐证的是,《旧唐书.地理志.陇右道》载:“贞观十四年,侯君集讨高昌(今吐鲁番市高昌区),西突厥屯兵于浮屠城,与高昌相呼应……金满,前汉乌孙旧地……后汉车师后王庭。轮台,取汉轮台为名”。到了开元二十一年(733年)改置北庭节度使,辖瀚海军、天山军、伊吾军,分别驻军在北庭(今吉木萨尔县北庭镇)城中、西州(今吐鲁番市)城中、伊州(今哈密市)甘露川,覆盖了天山东段以北的广大地区。按历史学家王永兴先生的说法,“北庭(包括庭、西、伊三州)既是前沿根据地,又是天山以北的前方指挥机构”。《旧唐书.张守珪传》亦有如此记载:“开元初,突厥又寇北庭,虔瓘(即北庭都护郭虔瓘)令守珪间道入京奏事,守珪因上书陈利害,请引兵自蒲昌(今巴里坤)、轮台翼而击之。及贼败,守珪以功特加游击将军”。按里程估算,此处轮台有可能指的是今吉木萨尔一带,即北庭都护府之所在。更有力的证据是,新疆师范大学教授薛天纬先生曾经指出,岑参说到他在北庭军幕的生活,概括为“轮台万里地,无事历三年”(《首秋轮台》),在北庭的三年也就是在轮台的三年,轮台实指北庭都护府驻地。这应该是确定无疑的。岑参还写过一首《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的诗,“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诗里提到的封大夫,即北庭都护府大都护封常清大将军,而诗中所写轮台,有人又认为指的是北庭都护府属县,今乌鲁木齐米东区一带(包括阜康)。走马川即指当时轮台县西北的玛纳斯河流域的平川。这首诗描写的是边境遭敌入侵,时任安西北庭节度使加御史大夫衔的大将军封常清,率兵出师抗敌之事。
又一说,唐代轮台屯田,指的是乌鲁木齐南郊的乌拉泊古城。此地为天山南北交通之咽喉要地。公元640年唐所设轮台县即为此地。当时迁移的西州汉族农民到庭州耕种时,部分农民来到轮台,在乌鲁木齐河西岸垦荒种田。唐政府在轮台县设静塞军,有兵1000余人。唐政府规定,“镇戍地可耕者,人给十亩以供粮”。静塞军共屯田一万余亩,《新唐书.吐蕃传下》记载:“中国无斥侯警者几四十年。轮台、伊吾屯田,禾菽弥望”。并盛赞道:“开元盛时,税西域商胡以供四镇,出北道者纳赋轮台”。后来,有历史地理学者根据地形地貌、天候气候考据,只有在乌拉泊古城周围,才可能出现岑参在《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一诗中所描绘的“九月轮台风怒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自然景象。但也有学者根据元代耶律楚材和长春真人的记载,认为唐轮台在今米泉县县城附近,并说只有在这里,长春真人才能“南望阴山”,看到“三峰依天”的壮观景象。此处的“阴山”即指天山,“三峰”即指博格达峰。
总起来说,轮台之辨已经不是十分重要了,重要的是历史上轮台对保境安民、戍边守土、民族融合的贡献。从典籍与诗文看,大体可分三种情况:其一,两汉时期,轮台即指今巴州轮台县一带,都是实指且有各类出土的文物等为证。比如,今轮台县境内的卓果特沁古城、柯尤克沁古城,仍保留有汉代城堡、渠道、田埂的遗迹。再往西南的沙雅县哈拉哈塘附近有条古渠,其遗迹长达100余公里,为红土所筑,既是汉代轮台屯垦的一部分,也证明了当时屯田规模的宏大!其二,隋唐时期,有实有虚。实的部分即是唐代所置轮台县确实为北庭都护府管辖,只是地址尚有争论不能完全确定;虚的部分,一些记载或者诗文,所提到的轮台更多的是代指西北或西部边陲。比如,隋炀帝有诗曰:“轮台令降虏,高阙剪名王”。魏徵《九成宫醴泉碑铭》:“维贞观六年孟夏之月……西暨轮台,北拒元阙,并地列州县,人充编户。”贞观六年的时候,庭州及轮台县尚未设置,此言“西暨轮台”,显然是用汉轮台之典,指西部边地。还有沈佺期的乐府诗《梅花落》:“铁骑几时回,金闺怨早梅。雪中花已落,风暖叶应开。夕逐新春管,香盈小岁杯。感时何足贵,书里报轮台。”其三,唐以后基本上是借代西北或者西部地区了。突出的有宋代陆游的诗《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表达的是作者时刻牵挂国家的安危、边境的安宁,做梦都是战马嘶鸣、枕戈待敌、纵横疆场。
今天,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历经几十年的建设和发展,其规模和发展速度数十倍于汉、唐、清诸朝代的屯垦戍边,兵团广大干部职工和武警兵团总队肩负着维护新疆和兵团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的重要使命,一定会发挥好“稳定器、大熔炉、示范区”的作用,在捍卫巩固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推进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程中作出应有的贡献!(作者:曹众善)